下半山

已下楼

祺鑫|爱你


/蔓绕谧时梦/二周年联文 黑色曼陀罗

上一棒 @没有产物. 

下一棒 @简然 


*试着写写悬疑

*小马第一人称

*为保证阅读体验不提前写明人设

*部分灵感来源—游戏[十二分钟]

*挺ooc的





0.



我有十年没见丁程鑫了。今晚见到,他还很年轻,又大又亮的狐狸眼睛和自然撅起的嘴唇。他神色不明地看着我,怀里抱着束我叫不上名字的花。那花不算好看,花瓣细长,挤挤挨挨地叠在一起,我说不准那是什么颜色,或许是黑色,或者棕褐色?这地方没路灯,只能看见从花瓣里探出头的淡黄色花芯,淡得近于惨白了,像很多张人脸冲我诡异地笑。


我咽了下口水,发现喉咙在火辣辣地痛。为什么不买束玫瑰呢,百合也行啊——我开口,果不其然,声音也很哑:“阿程?”


他没应声,凑近了看我。那一捧花也跟着清晰起来,花粉蹭到我的大衣上,淡淡的清香。晚风从耳边吹过去,他伸出一只手帮我拢了拢大衣,露出个和往常一般无二的体贴笑容来,“嗓子怎么哑了?明天不用去排练么?”


我说:“不用,我请了假。”


“那就好。”他握住我的手腕,带着我跑起来,声音糅着花香卷进晚风吹到我脸上,“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

长街空荡,月色供给的能见度实在有限,余光里我看到我们两个黑漆漆的影子拉着手在奔跑,脚步声很凌乱,花瓣窸窣摩擦,飘下来一瓣吹进我胸口。我茫然地抓住那片轻飘飘的黑色,花香钻进鼻腔,是很清丽很幽香的味道。


直到丁程鑫带着我跑到拐角,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


他怎么没坐轮椅?





1.



跟丁程鑫谈恋爱这件事情,要追溯到十几年前。丁程鑫人如其名,就是一颗要拥有远大前程的星星,那时我在舞台下看他在领舞身后不动声色地喧宾夺主,就知道他要奔赴的只能是茫茫天际。


丁程鑫在乡野长大,性子比高高在上的舞者活泼不止一星半点,很标准的被乡土气息淘洗了一遍的淳朴小孩,一点不懂卷烟里的人情世故和勾心斗角,只会看着镜子压腿练动作,然后欢天喜地跳到台上去。


此时他笑得很纯然,立在小土坡上冲我伸着手,要拉我上来:“快上来啊嘉祺!”


是丁程鑫没错了,他很喜欢爬山,大的小的高的矮的,来者不拒。我握住他的手,他手劲不小,稍一使力就把我带到身前,那束花的清香又袅袅地裹住了我。



这不是个普通的小土坡。我环顾四周,大小石碑高矮林立,夜晚能见度不高,只能看到近处几个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模糊凸起。我慢慢认出这个场景,是我常来的墓园,不过我都是在白天来,待上一两个小时就走,晚上见到,还有点陌生。丁程鑫捧着花站在墓碑前冲我笑,盈盈笑眼看得我鼻酸,我轻声问他,“怎么没坐轮椅?腰好了吗?还疼不疼?”


“好多啦,现在偶尔会有一点点痛。”他晃晃一头小卷毛,把那捧花递到我面前:“这是我送你的花欸,喜不喜欢?”没等我回答,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,“我那边没有彩色的花,下次还是换你送我花吧。”


我几欲流泪,记得跟丁程鑫第一次约会时我颇费心机选了束茉莉送他,觉得也算双关,既是说他性子天真纯然,又暗含我们之间爱意纯净。当时丁程鑫接过花,把鼻子埋在里面闻了好久,甜甜地说很好闻也很好看,他很喜欢。后来我们住到一起,彼此越来越熟悉之后他才袒露心声,说比起洁白的茉莉,他更喜欢那些五彩斑斓的花,比如说天蓝的满天星。


我问他,“你那边还有什么花?”


“黑的白的,就这两种颜色,真的好单调的。”


“好。”我应他,“下次想要什么花?满天星还是红玫瑰?”


“随便你啦,我都喜欢的。”他站累了,拉着我顺着土坡的弧度坐下来,长腿一荡一荡的。我分出只手护在他腰侧,看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。


“困了吗?要回家睡觉吗?”我问他。


“嗯。”他点点头,却站起身往远处那群石碑里走。我拉住他的手腕,“你要去哪里?我带你回家。”


他迷惑地眨眼睛:“这里就是我的家啊。”又很快否定,“也不是,我在海边住呢,在这里暂住,暂住,嘿嘿。”


我挣不过他,只能由着他挣脱我的束缚往黑暗深处走。我捧着那束黑色的花跟在他身后,看他步伐轻快地走到几块石碑前,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,凑过来吻了吻我的脸颊,露出和往常一样的温软笑容来:“晚安,嘉祺。”他捧住我的脸,微凉手指蹭着我的下颌,“你该跟我说什么?”



十年前他也这样,洗过澡半干的头发扑在枕头上,把浅灰色的枕套洇成深灰色,凭借惊人的柔韧度从床上弯折起来,搂住帮他按摩小腿和腰部肌肉的我,笑嘻嘻地同我讨晚安吻,“嘉祺,你该跟我说什么?”


精准复刻十年前那张脸的笑颜浮在我面前,我不知作何反应,只能木然地说:“晚安,阿程。”


这句话早刻进了肌肉记忆,语气和情绪都大差不差,丁程鑫的表情却好像不太满意。但他依然眯起漂亮眼睛,甜甜地笑了,手顺着肩膀滑下去,轻轻勾了下我的小指,他低声说,“那晚点见,嘉祺。”


他做了个挥手的动作,下一个瞬间就消失在我眼前,堙灭在那堆石碑里面。我扑过去,膝盖磕到杂乱堆叠的砖块,被硌得生疼。花被压在胸口下面,乱成一团,花瓣飘零,有几片被风吹起来覆到眼皮上,我放弃抵抗,闭上了眼睛。





2.




“嘉祺?”


我睁开眼睛,看见丁程鑫被月光切割的笑脸。他在床头坐下,指腹熟练地擦上我的脸颊,语气关切:“你睡了好久。要不要喝水?”


越过他清丽白皙的脸,我看见床头那一捧黑色的花,它立在那里,被一罐清水滋养着,像一个无法打破的诅咒。我握住丁程鑫的手,“阿程,你怎么……”


“舞团放假了,今天可以睡懒觉。”他冲我俏皮地眨眼睛,水杯递到我唇边,热气袅袅,滑过喉咙的感觉很熨帖,他掀开羽绒被一角,和房间里微冷的空气一起钻进来,挪进我怀里。他轻轻点我眼皮,这招驱散困意很有效,他常在说好去逛早市我却赖床的早晨用这个方法。他黏糊糊地讲着话,“你太能睡了,从下午三点睡到天黑,还没有吃晚饭呢。”


“我不饿,继续睡吧。”我回答他。


“真不饿?可以叫外送的。”他狐疑地看我,手伸进睡衣揉我的胃部,得到肯定回答后又撑起身去够水杯,“那再喝一点,一下午没喝水,嗓子太干,唱歌不好听的。”


他在我胸口画圈,嗓音慵懒,“明天就是首演了。”


我到底身在何方?又在哪个时间里和丁程鑫这样相对?我一片茫然,却听见我胸有成竹的声音——“《空间点》,是吧?”


“对呀,”他兴致勃勃,“很漂亮的一出舞,虽然是个群舞,但是我肯定也很出彩啦。”他鼓起鼻尖,像只可爱的小熊。


“明天不用再排练排练吗?直接上台?”我问他。


“不用啦,都练了多久了,不差明天那一会儿。”他眉目舒展,显然不把这个当回事,转而问起他更关心的事情:“明天我首演诶,给你留好票了,第一排正中央,好不好?”


“好。”我满口答应,把他的肩膀搂进怀里,伸出手去揉他的小卷毛。我校对着明天的行程,“明天乐团有个大联排,不过问题不大,赶得及,结束之后我就去看你跳舞。”


“好啊。”丁程鑫满意地笑,发丝亲昵地往我手心里又凑了凑。他环上我的脖子来亲我一下,“你帮我揉揉腰吧,我也困了。”


我骤然紧张起来,“腰又痛了?要不要紧?明天还要跳舞,实在不行就不上了……”


“你看你,又瞎紧张。”丁程鑫从容地笑,手指抵在我唇边止住我的担心,“不碍事的,明天首演,我可是顶梁柱,不能不上的。”



丁程鑫平常性子柔和随性,看着比谁都好说话,实则到了他真正在意的领域是半分不肯让步的,就比如说跳舞。我无可奈何,也只能尽力让自己松弛下来,全神贯注地去给他揉腰。他没说假话,是真的很困了,没一会就沉沉睡去。  


 


早晨起来我的眼皮一直在跳,左右轮换着,按着老辈迷信的说法,也不知道是福是祸。我没敢跟丁程鑫讲,前段时间我们一起看了个医学纪录片,里面很严谨地纠正了跳眼皮说法,说眼皮频繁跳是面部抽动,要去医院看看是不是脑瘤,未免丁程鑫担心,我就不跟他讲这种琐碎小事了。我做好三明治,蔬菜多的给他,再加一杯温柠檬水。我走到床边吻他额头,“早饭给你放在保温箱里了,起来记得吃。”他哼哼两声,朝我的方向翻了个身,我继续嘱咐,“不准不吃,也不准吃凉的,凉了就在微波炉热一热。”



我开车到乐团,先跟团长说明情况,我说我爱人今天晚上在中央剧场有首演,我排练到五点半就要走;团长很爽快,说没事,今天的排练预计五点就结束了,还能给我半小时去买捧红玫瑰。



午休时我跟阿程讲电话,他已经在剧院后台了,听筒里人声鼎沸,应该是场工忙着搬道具收拾化妆间。我问他紧不紧张,午饭有没有好好吃,他捂着话筒说等一等,走到安静的地方才回答我。


“我可是要做首席做领舞的诶,怎么可能紧张。”他骄矜又轻快地回答我,听筒里有风声刮过,我听见一声清脆的鸟叫。          



挂断电话,乐团的朋友走来跟我闲谈,“你家那位今晚有演出?是不是空间点,我路过剧院,看到海报了。”


我说是啊,今晚要去看。   


“你开车来的吧?带我一个?我买了票,也打算去看呢。”朋友拍拍我的肩膀。


“行啊。”


挂钟走到四点半,排练也到最后一遍。我的指尖微微发热,在黑白键之间飞跃,平稳地走过第一个小节,我在间奏里等待,突然听到前排弦乐区倒抽凉气的声音。


“怎么了?”团长站起来。


“弦断了。”指挥回答,换弦要十分钟,我还有空。我发短信给丁程鑫:准备得怎么样?这会儿他应该在上舞台妆,再小幅度走一遍动作,不知道有没有空看手机。我迟疑一下,又发一句:别伤到腰,我一会就到。 



舞剧七点钟开始,提前半小时检票。排练在五点十五结束,我火急火燎去停车场,电梯门打开,刚踏进负二楼,朋友大叫一声说不好,忘记拿手机了,让我取完车在乐团门口等他。我在门口停好车,顺便打电话跟剧院旁的花店说要迟一会拿玫瑰了,麻烦先帮我包好。



五点半,朋友气喘吁吁拉开车门,“我这忘性忒大,就把手机扔在谱架上。”     


我发动车子汇入车流,乐团到剧院的路我常走,也不用开导航。等过三个红灯,我们在车水马龙里缓慢搁浅下来。朋友探身出去看,说前面路口也在堵,要么是出了事故,是今天的晚高峰格外厉害。车载蓝牙报时,已经六点钟,我点开导航看线路,最终决定换一条小路开过去。


小路也很堵,只是和主路比起来没那么夸张。朋友很自责,不停地说都怪自己忘这忘那,我想起迷信的跳眼皮,神经绷得更紧,直到剧场边的花店,店主笑眯眯递给我一大捧玫瑰,笨手笨脚的学徒在给一边的花枝喷水雾保鲜,忘记转换喷头,喷出一股水柱到我怀里。


“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先生!”他惶恐地跟我道歉,玫瑰花瓣被水柱冲得七零八落,店主说再给我包一份,我点开微信,丁程鑫最近的一条消息在五分钟前:[要准备上台啦,不用到后台来找我啦]


只在一瞬间,即将失去丁程鑫的恐慌击中了我,虽然莫名其妙。我抱起花往剧院跑,舞剧已经开场,检票员是个面熟的,掏出票给他看了一眼就放行,我跑过晦暗走廊,来到灯火通明的舞台下,伴奏正到小高|潮,我看见丁程鑫高高跃起,腰肢在空中折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,紧接着悬在他头顶那盏巨大的、繁复又奢华的水晶吊灯无声但残忍地砸了下来。


我的视线泼上一层又一层的鲜红。



人潮拥挤,有人飞奔上台,观众的尖叫声几欲刺穿我的耳膜,我看见一条细细的红蜿蜒着从舞台边缘涌下来,比我手里那捧玫瑰更鲜艳。我的高度略低于舞台,只能看到一截盈白的手腕卧在台布上,脆弱地横沉在那里,再捏不起青白骨节。


我想冲上舞台,可那一瞬间我仿若置身扭曲的漩涡,每一点吸力都在拉扯着我去往没有丁程鑫的地方。我只能伸出指尖,徒劳地在空中描摹他还在流出血浆的残躯,最后他逐渐消弭在我眼前,我完完整整地失去了他。





3.



我知道的,我有个爱人叫丁程鑫,我们在十七年前相爱、同居、彼此为无名指覆上最无可转移的禁锢,他跳舞跳得漂亮,一路辗转做到舞团首席,我在乐团做钢琴手,业余时间和朋友们做乐队,捣鼓捣鼓唱片和CD。他说我们是艺术家情侣,我说我们细水长流,我以为我们能走到生命尽头,但结果是抽刀断水、水却不再流,丁程鑫在一场舞台事故里重伤,跳舞在他的生命里被剥夺,连同利落行走的自由,我和轮椅陪他半年,最后只换来他在海边纵身一跃。我们只走到了丁程鑫生命的尽头,我的却要我自己走,或许爱情也能苟延残喘到我步入迟暮,可我不敢确定。


丁程鑫还爱我吗?他在海边面朝我微笑,那笑容很勉强,不过片刻就被海水的飞沫吞没。他在留给我的字条里说,他很爱我,只是爱意抵不过绝望和痛楚,所以抱歉他先走一程。可他那样离开我,就把最后的爱也丢掉了,马嘉祺没了丁程鑫的爱会活得像具枯木,那丁程鑫呢,丁程鑫会痛苦吗?





4.



这应该是一场噩梦。或许是在凌晨的两三点钟,那个时候人最容易做梦,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,的确不假——明天是丁程鑫的忌日,他不顾我意愿离开我的第十个年头。团长已经习惯,每年的这一天就是嘉祺的假期,度假地点是墓园那座没放骨灰空空如也的石碑,度假内容是跟丁程鑫聊天、跟丁程鑫吃饭,和想丁程鑫。



我在晕眩的黑暗里睁开眼,等着被再一次投入冷冰的现实。


耳边很嘈杂,我听见团长年轻不少的声音:“嘉祺?嘉祺!”


我睁开眼,他正拿着表格看我,没留胡子,和刚才的噩梦里一模一样,他目光疑惑,“不是要跟我请假?请几点的?我看看行不行。”


方才与回忆毫无差别的梦境还未完全褪去,我怔愣一下,环顾四周,看到一片十年前的装潢。几排椅子杂乱地摆在不远处的圆台上,旁边摆着提琴和小号,四周有人走来走去,一切真实而生动,我还在梦中。


我试着张了张嘴,上一遍梦境中生涩的掌控感和陌生感知并未袭来,我继续说,“五点可以吗?阿程今晚有剧,答应了他要去看。”


“没问题,没问题——”团长翻动安排表,“今天正好是五点结束,你来得及。”



吃过午饭,我跟丁程鑫打电话,他依然很雀跃地接了,“嘉祺!排练怎么样?”


“这话该我问你吧。”我努力装出轻松语气,“晚上要跳舞,紧张吗?午饭有没有好好吃?别到晚上又犯低血糖。”


“等一等,这里好吵。”等上一会,他在听筒里骄矜地笑起来,“我可是要做首席做领舞的诶,怎么可能紧张。”


他那边窗外的鸟叫起来了,我知道我该祝他演出顺利,告诉他我下午会早点下班去看他并挂掉电话了,可私心使然,我选择多说一句:“注意安全,好吗?让场工检查检查剧场的吊灯......”


他笑我,“你又瞎紧张什么?我都跳了多少年的舞了,当然没事了。”


朋友凑过来,“你家那位今晚有演出?是不是空间点,我路过剧院,看到海报了。”


“是。”我干巴巴地回。


“你开车来的吧?带我一个?我买了票,也打算去看呢。”他拍拍我的肩膀,我说,“行。”


排练继续,我在满室轻盈乐音里恍惚,时间无法倒流,历史一样无法改写,而我却耽于梦境里的几片涟漪,是因为执念吗,还是因为错过而有的亏欠?抑或是十年草长莺飞,相思已经刻骨入髓?


“弦断了。”思路被打断,我抬起眼来。一样的时间、一样的位置、一样站起来的提琴手和指挥。十分钟,十分钟,每一分秒我都度日如年,我摸出手机发短信,我写到——


很快就去看你,不要受伤,永远爱你。


我把全程想过一遍,才发现这些重复的时间里,我从未见过丁程鑫。因为乐团的耽误、朋友的粗心、永远的堵车和出了差错的学徒,我没能在演出开始前早早赶到后台给他一个拥抱和一个吻,没能目送他掀开幕布,连他漂亮顺畅的开场都没能够。梦境的重复缘由我不得而知,时间在我和丁程鑫之间劈开一道长达十年的生死鸿沟,我不做他起死回生的幻梦,我只想再见丁程鑫一面,再实打实地拥有他一次,在我一次次地、无可挽回地失去他之前。


我打定主意了。




排练结束,我穿大衣,冲朋友吼道,“拿你的手机!在谱架上!”


朋友浑然未觉,只陪着笑拿手机跟我进电梯,“你怎么知道我把手机搁谱架上了?”


我不理他,狠命去按电梯关门键。钢筋推着合金门合死,我在令我安心的坠落感里摸出手机来看,五点十五分,我和时间的赛跑刚刚开始。



“你怎么不走大道?”朋友看我点开导航。


“大道堵车。”我飞快回他,往小路上开。



到得早了一点,我在六点半推开车门,花店里人很多,我顾不得再犹豫,拜托朋友帮我取花,然后向着剧院拔腿狂奔。


丁程鑫还坐在化妆间,眼睛涂了漂亮的眼影,眼线在眼尾拖出长长一道。我快步走到他身后,扶上他的腰。他清亮地笑起来,在我怀里灵巧地转了个身,搂住我的脖子,“你来好晚喔。”


我想去碰碰他的额头,他咯咯笑着往后仰,“不许蹭我的粉底液!”


“不碰你的妆。”我轻声说,“让我抱一会好不好?花我托朋友去拿了,等下演出结束就送给你,送到台上。”


“好呀。”他在我怀里安静下来,手乖乖揽上我的腰。我贪恋这一时半刻,艰难地让理智脱离出来:“场工看过吊灯了吗?有没有问题?”


“没有,没有——你好神经质。”他小声嘟囔,扯扯我的头发,“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,什么问题也没有。”


“那就好。”我努力压下心底的恐慌,更紧地搂住他,“再抱一会。”



演出开始,我抱着朋友取来的那一捧馥郁的玫瑰,位置是正中央,丁程鑫的眼影在舞台灯下闪出夺目耀眼的光,我看着他做出一个又一个漂亮的高跳。


后台他脱出我的胳膊时,我对他说演出顺利,此刻回想起来,我开始后悔,或许我应该再说一句,我爱你。


伴奏逐渐激昂走高,灯光由后排的上方逐渐亮起,在最后的强音,满场灯光全亮,那顶吊灯迸出璀璨的光,然后在我的屏息里,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。


又一次血肉模糊。


我在惊惧里被拉离现场,脱出时空。到底哪里出了问题?





5.



我再睁开眼睛,又是表格,又是团长,又是乐团。我还陷在轮回里,不明不白的轮回,让我痛苦一次又一次的轮回。


丁程鑫非要离开我不可吗?无论是十年前还是这一次次的梦境?我闭上眼睛,那些努力奔赴,真的有意义吗?



“五点。阿程今晚有剧,答应了他要去看。”



可马嘉祺永远无法避免对丁程鑫心动,我睁开眼睛,无比无奈地屈服了。哪怕只能见他一面,我也还是要为他奔赴。没有丁程鑫的生活太苦涩、太难熬了,我这样憔悴,也只熬过十年,如果今晚我再不多看他几眼,多抱他几分钟,余生我要有多难受?


再者,我这样错过他,以后他也会生我气的吧。




于是一切再重来一遍,我在午休时找到那位提琴手,告诉她最好换个弦,她欣然同意,我为自己抢出十分钟。


我尽可能将这十分钟合理分配,六分钟用来跟丁程鑫继续拥抱,三分钟去找场工,监督他把那盏吊灯再检查一遍,最后一分钟,我接过朋友手中的玫瑰,递到丁程鑫面前。


他没收,“等我跳完你再给我,”他漂亮的大眼睛冲我很撒娇地眨了眨,我只来得及在他消失在幕布里之前抓住他的小指,说出一句我爱你。



吊灯没问题,可我想丁程鑫或许还会离我而去。我感到恼火,是否在这个无解的梦境里,丁程鑫和马嘉祺不得善终已经成为一种世界法则?我紧紧攥住衣摆,看丁程鑫在舞台上绽放,一步一个华光。灯光渐次亮起,我被暖白色笼罩,然后那盏灯在我死死的注视下亮起,平稳运行三秒,又一次掉下去,折断丁程鑫的翅膀。


该死,该死——温热滑过脸颊,我看见几点水珠掉到花瓣上,和学徒喷头下残留的保鲜水雾混在一起。玫瑰会枯萎吗?那么咸的眼泪,那么高的含盐量,全坠在娇嫩的花瓣上了。


我不算贪心,我只想要丁程鑫,让他别再受伤,别再离我而去,哪怕仅仅是在梦里。


可我的梦却无法由我主宰,我连自己这样微小的愿望也满足不了。






6.



永远别想结束。


梦境的结尾是什么?


我会猝死吗?在这无限循环的梦里?殡仪馆或者急救中心会怎样描述我的惨状?没人知道我是因为丁程鑫而死的,因为束手无策,所以绝望而死。医学对我的死亡也无解,听起来倒很浪漫。


我再次睁开眼睛,适应光线。这一次要做什么?



我在一个绿灯转红灯的激烈甩尾里想出了对策,朋友惊恐地抓住安全带,“看个剧而已,没必要做亡命徒吧?”


好主意,就做亡命徒。既然丁程鑫注定离我而去,那我也算了无牵挂了——连牵挂都没有的人,管什么梦里的死活呢?



十分钟又被我重新规划,九分钟拿来跟丁程鑫拥抱,剩下一分钟我捧来那束花,放到他的化妆台上。


他推拒,“等演出结束再送给我嘛,送到台上来,又浪漫又好兆头。”


我不容他反驳,用力亲花他的口红,不顾他的反抗。我说,“可我等不及。”



丁程鑫离开我只要五步,拉开幕布,再放下来。我在嘈杂里放开他的手,他走的每一步都像在我心上落下一把又一把利刃。我在幕布放下的关头叫他,“阿程!”


他探出头来,脸上是温暖的笑,“怎么了嘉祺?”


我定定看住他,“我爱你。永远爱你。”


他朝我了然一笑,放下了幕布。




做音乐倒给我一个好处,节奏鼓点都已经烂熟于心。最远最高处那圈灯光亮起时,我脱掉大衣,身后隐约有灯光投射而来时,我悄悄挪走两边观众放在脚边的水杯;灯光呼吸一样,振翅而来,而我正坐在明暗的交界点。


就是现在。


我朝舞台发力跑去,使出这辈子最拼命的力气。身后观众席一片愕然的低呼,我想舞台上的表情或许也是一片凝固。我不管那么多,只用力地翻上舞台,肋骨因为不规范的引体向上而抽痛,我只一门心思追着灯光,朝丁程鑫跑去。


也朝着那盏吊灯。


丁程鑫还在跳舞,面不改色,专业的舞者的确不会因为爱人冲上舞台而花容失色停止演出,更何况是在一场他定要赴死的梦里。我听见音响里迸出那个最有力的音节,开始在心里倒数。


三。


我跑到丁程鑫面前。


二。


我扑倒丁程鑫。


一。


吊灯砸了下来。




梦境原来也有真实的痛楚。我听见惊呼,听见液体汩汩而流的声音,汇到舞台边缘,变成滴滴答答。我的视线依旧一片鲜红,但这次全拜我所赐,丁程鑫被我护在怀里。


我在痛楚带来的麻痹感里听到他的抽泣,我冲他笑,我说亲爱的,我爱你,永远爱你。


我以为这是结局,可下一秒我再定神去看,丁程鑫也已经血肉模糊,真实得好像我回到十年前,悲痛欲绝地跪在红地毯上揽住他的头。他笑得很淡,一如他飞速流逝的生命,“我不生气,不恨你……没赶上。”


他的表情依然神采奕奕,只是眼睛像在散光,很快地暗淡下去,他说:“爱你,永远爱你……嘉祺。”


花香缠裹上来,我再次陷入黑暗里。





End.


—黑色曼陀罗的花语之一:无间的爱与复仇,就说到这里,期待大家的解读。


解析有点长,不想再另发一篇,就放在答谢里了,想看的可以看一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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